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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那条沙枣林田长玲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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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条沙枣林

作者

田长玲

曾在一本书中,读到过这样一段文字:沙枣树,西北大地一种极平凡的树木,却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它抗旱耐碱,一旦成林,便郁郁葱葱,竭尽其防风固沙、保土护苗的多种功能。望其外形,则杂枝苍劲,且浑身有刺,委实是威严、神圣不可侵犯;而保其风韵,又能以浓郁花香和甘甜籽实,为旷野行人提供慰藉和温馨,索取少而奉献多,也许,就是沙枣树品格的集中概括。

都说阿拉尔市的*垦大道是条中轴线。大道两旁那满眼望不尽的绿、路边的五彩花卉,让人赏心悦目。闲暇时间,人们或骑车、或散步在这条宽阔的水泥路上,浏览风景,感受城镇化建设发展带来的变化。

深秋时节的一天午后,我漫步在*垦大道上。大道两旁,一棵棵笔直、阔叶的景观树落叶纷纷,树下,堆积了一圈*叶。偶尔,有落叶飘在我的衣襟上,停顿片刻,又晃晃悠悠地滑到地面。*色、*绿色的落叶掺杂在一起,它们似乎带着一丝对生命的渴望,脱离母体,最终,将化为泥土。点缀市区的绿色植被,由盛转衰,花儿谢了,草叶*了,它们即将完成自己的生命历程。夏日的酷暑、浓绿,已被秋天的清凉、*色取而代之,一丝悲秋,从心头掠过。前方,目之所及之处,飘然而下的一片片落叶,仿佛是翩翩起舞的蝴蝶,为秋色增添了些许的浪漫,心境,逐渐明朗起来;温暖而炫目的阳光,透过树枝的缝隙,在地面洒下斑驳的光影,一幅树影长卷图展现在眼前,妙趣横生。我踏着落叶,边走边欣赏着地面的树影,一抬头,不经意间,从几棵树叶即将落尽的景观树间隙中,望见了一片沙枣树。沙枣树叶依然苍翠,一如它春天的颜色,在周围一派萧瑟的景色中,愈发显得生机勃勃。挂满枝头的一串串酱红色的沙枣,分外惹人注目。我已多年未曾见过沙枣树,此时,像遇见久违的朋友,备感亲切。树上的沙枣还甜吗?我迫不及待地朝它们走了过去。

人行道旁,是条十余米宽的景观带,边上,种着四排景观树,再过去,有三排沙枣树,最里边,是几排高大的杨树。景观带中,刚浇过水不久,地面还是湿漉漉的。我顾不了许多,快步走进景观带,脚底沾满泥巴,就近走到一棵沙枣树下。这棵沙枣树不大,不用踮脚、仰脖,伸手就能摘下一串沙枣。时下,已到十一月末,沙枣早已过了它的成熟期。手中的沙枣,看似圆鼓鼓的,手一捏,凹进去一个窝。我揪下一颗沙枣,放嘴里,慢慢品尝。沙枣变得沙沙的、软绵绵的,已经失去了水分,但口感酸甜,依然还是从前的味道。我的心中蓦然升腾起一种莫名的激动,这片熟悉的沙枣树,勾起我童年时的种种印象,儿时那条茂密的沙枣林,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我凝视着沙枣树,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

小时候,家住在连队的马号旁,站在搭有凉棚的屋前,朝着东南方向眺望,一眼便能看见那条葱茏、直线距离二三百米的沙枣林。它北起与十四连接壤的荒滩,顺着旁边的公路、斗渠,莽莽苍苍,自北向南延伸。沙枣林围裹着43#、44#、45#、46#、47#五个条田的庄稼。每个条田之间,都有一条与沙枣林垂直的路,从斗渠的桥面通过,将条田与条田间隔开来。47#条田末尾的排碱渠旁边,一条丁字路连通三面的连队,东接十五连,南通畜牧队。每条公路边,都种植着沙枣树,条条林带一眼望不到尽头。春天,当沙枣花盛开的季节,无论走在哪条公路上,都是赏不尽、闻不够的沙枣花香。

在我年幼时,这条沙枣林已是枝繁叶茂。宽阔的林床中,褐色的沙枣树干,树皮纵裂;枝杈自由伸展,浓荫蔽日。一棵棵枝桠丛生的沙枣树,犹如历经沧桑岁月的戈壁卫士,终年默默地守护在风沙前沿;一排排风吹不折、雨打不断的沙枣树,又像一道绿色屏障,抵挡着风沙对农作物的侵袭;沙枣树无需人们精心管理,旁边条田放水时,顺带着给沙枣树放遍水。在瓜熟蒂落的季节,沙枣树果实累累,任人采摘。在缺吃少穿的年月,填饱过无数人的肚子。

每年的五月初,当田里的庄稼刚冒出头来、染绿大地时,长在田边的沙枣树,用花蕾装扮着春天。在春风的吹拂中,沙枣花渐渐风干,从花蒂处,结出一颗沙枣,或两颗,孩子们称“双胞胎”。当玉米粒般大的沙枣,还是青绿色的时候,就已勾起孩子们的味蕾。去二中上学的路上,孩子们顺道拐进沙枣林中,摘一串沙枣,边走边吃。沙枣又酸又涩,吃得孩子们一个个直撇嘴。青涩的沙枣,孩子们称“青蛋蛋”。在日复一日地品尝中,“青蛋蛋”由青绿、浅绿、*绿色,变成五颜六色;味道由酸涩、酸,变得酸甜人口。期间,沙枣经过一段漫长的生长期。性急的孩子们,盼望着沙枣早日成熟,就像农民一天天期待着庄稼的收获。沙枣成熟后,米*色居多。一头长着灰黑色、圆形的沙枣,孩子们称“黑屁股”。其味甜,长在朝阳的树梢上,数量不多,不是每棵树上都有。

随着沙枣的一天天成熟,站在树下,已经摘不到沙枣。孩子们放学回来,拐进沙枣林,个高的孩子蹦起来,拽住一枝树梢,旁边几个孩子同时吊在树枝上,将树枝压弯,腾出一只手摘沙枣。小手脖子粗的树枝,渐渐承受不住压力,只听“喀嚓”一声,树枝从树杈处断裂。孩子们自责,又怕被大人发现训斥,摘几串沙枣,赶紧散去。

等到沙枣成熟后,长长的沙枣林中,一串串垂挂在枝头的米*色、浅粉色、橘*色的沙枣,吸引着人们的眼球。礼拜六的下午,学校放假。孩子们爬到沙枣树上,枝头上一串串小玛瑙似的沙枣,眼花缭乱。孩子们爬到树顶上,先摘“黑屁股”,其次,挑选味甜的沙枣摘。被浓浓的、成熟沙枣的果香味包裹着的孩子们,像一只只自由而快乐的鸟儿,栖息树上,享受着大自然馈赠的食物。

旁边地里,父辈们顶着日头,在田间劳作。汗水落在媷地的锄头把上,一瞬间,又被日头晒干;庄稼收获的时节,父辈们在一人多高、宽边阔叶的苞谷地里掰苞谷棒子。垄上的苞谷杆密不通风,两行之间的苞谷叶互相交叉。宽宽的苞谷叶的边,像一把锋利的刀片,在父辈们的脸上、手上划过,即刻,变成一道道殷红的印子。麦田里,人们挥动镰刀收割。大车班的车把式,赶着马车、毛驴车装运麦梱。地里,人欢马叫,一副繁忙热闹的景象。

父辈们收获的苞谷,磨成面粉,称作粗粮,是人们的主食,每月定量供应。家家户户都是几个上学的孩子,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口粮不够吃。孩子们无忧无虑地成长,并不知道父辈们的无奈。

43#条田距离连队最近,地边的沙枣林,人们最先涉足。礼拜天的早晨,太阳出来后,大人、孩子们陆续走向沙枣林。孩子们的胳膊肘上,挎着一只筐。这些筐,是自家编得柳条筐,有大有小,每家每户都有几个。平日里,人们挎着这些筐,买瓜、捡麦穗、捡苞谷、捋稗子。有的大筐,能装下几十公斤瓜。半大的孩子还用小筐,在排碱沟里捞过小鲫鱼。搬家时,人们肩头的扁担,一头挑筐,筐里放着做饭家什,一头挑着铺盖卷。柳条筐是家中必备的生活用具,人们离不开它。

孩子们来到沙枣林中,想爬哪棵树,就爬哪棵。将长着“黑屁股”沙枣的树梢折断,扔树下。下树后,捡入筐中。大人们带着筐和镰刀。镰刀把子上,绑着一根长木杆,手臂够不到的树枝,用镰刀轻轻一勾,割断树梢,放进筐里。喧闹的沙枣林中,树上传来孩子们鸟雀似的话语声;树下的人们,专注摘沙枣。半上午,回家的路上,大人们背着一口袋、手中提着一筐,或两手各提一筐;孩子们挎着满满一筐沙枣,身子倾向一侧,吃力地走着。半道上,有的孩子筐重,停在路边喘着气休息。同路的孩子,一侧臂弯里挎着一筐沙枣,另一只手帮忙提筐。俩孩子抬着筐把的两边,并排走着。有的孩子将沙枣送回家后,趁着天不是很热,再次返回沙枣林中。不到中午,又能摘满一筐沙枣。

孩子们将沙枣提回家后,坐在凉棚下,边吃,边将枝条上的沙枣一把把捋下,捡去树叶。家里没有塑料纸,孩子们将沙枣摊在一条化肥口袋上。放学回家饿了,先抓一把沙枣吃;出门玩耍时,两个衣兜装满沙枣,见到小伙伴们,相互从衣袋中掏出一把沙枣递给对方,比比看,谁家的沙枣更甜;劳碌一天的父母吃过晚饭,坐在矮凳上,也会吃上一把沙枣。父母亲艰辛地养育儿女,承受着工作、生活双重重担。吃着沙枣、聊着,脸上的倦容渐渐褪去。

连队的孩子,无人不摘沙枣。沙枣林中,地上扔着被人们折断、晒干的沙枣枝条。没有袜子穿、布鞋后跟磨得只剩下几层布的孩子,脚踩上刺,疼得尖叫一声,一下子坐在地上。搬起流血的脚底板,咬着牙,用脏乎乎的小手将刺拔出,按住出血的位置,等待一会儿。再用手指头沾点口水,抹去脚底血迹。直到血凝固后,忍痛,踮着脚跟,边走,边仰头望着树上的沙枣,寻机上树。

长满果实的沙枣树,枝桠上也长满尖刺。每回爬树,手指都会被刺扎破。将冒血的手指放嘴里吸吮片刻,血被止住。站在树杈上摘沙枣,胳膊在树枝间来回伸缩,手臂被刺划出几道长长的红印子,当时,并不觉得多痛。回到家后,从水缸中舀来半盆水,洗去脸上、胳膊上的汗水、灰土。脏水渍进红印子里,一阵疼痛,再一看,胳膊上的红印子,已经变成血印子。

爬树摘沙枣被刺扎,对于孩子们来说,不算什么。令人惋惜的是,打着补丁的卡其布衣服,被刺挂破。在树上,只要听见“哧啦”一声,衣衫的袖口、前襟、裤腿、鞋面,无论哪一处,准会撕裂个口子。有时,裤腿挂个三角口,走在回家的路上,一步一呼扇。母亲在地里劳动,无暇顾及我们。自己飞针走线,缝补好,穿在身上皱皱巴巴,没谁笑话。

最有意思的是,到相邻连队摘沙枣。读四年级时,全班学生从简校转学到二中走读。学校和连队一样,实行大礼拜,十天,一休息。走读的学生,早晨上学时,书包中装着午饭,通常是发面饼、或馍馍。等不到中午放学,肚子便饿得“咕咕”直叫。课间,掰一块饼子垫垫肚子。每月,逢九的下午没课,不用带饭。中午放学后,早已饥肠辘辘。再走回连队,还有四五公里的路程。十四连相对近些,路边有条沙枣林,可以绕道回家。一帮同学跟着十四连的同学,直奔沙枣林而去。

沿着公路走过一片戈壁滩,远远望见前方绿油油的庄稼地。同学们加快脚步,走过一个条田,高高的沙枣林出现在眼前。这条公路是进出连队的必经之路,想必,有更多的人们光顾这条沙枣林。宽阔的林带中,地面无杂草,原本是虚土的地面,已被人踩平。沙枣树的间距,比自己连队的要宽,沙枣树长得也比自己连队的更高,更加粗壮。同学们分散开,各自寻找合适的树。

爬上一棵沙枣树,我倚着树枝,边吃,边摘了沙枣往衣兜里装。俯视地面,从树下走过的学生变得矮小,不由得一阵紧张,腿肚子不停地打颤,再不敢往下看。同学们摘着沙枣,间或,高声说着话。不知什么时候,四周安静下来。从树缝间望过去,周围看不见一个人影,我急忙下树追赶。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撵上了前边陆续下树的同学。同学们慢悠悠地往前走着,边吃沙枣,一边眼瞅着头顶上的树枝,看准哪棵树,“噌噌”往上爬。有时,看着一树的沙枣,爬上树后,却够不着沙枣,只好下树;有时,上了树,一尝沙枣不甜,再换一棵树。凡是沙枣较多的树,树杈离地面也高,直愣愣的树干,无处可抓,望尘莫及;轻易能够爬上去的树,沙枣所剩不多。一个条田走完,十四连的同学也到了家。她们拐进连队后,沙枣林中清静了许多。同学们继续往前走着,或上树、或下树,走走停停间,沙枣已填饱肚子。

沙枣林快到尽头时,我和住在老房子的同学来到一棵树前,停住脚步,吃着沙枣,等着树上摘沙枣的同学。只见树上那同学拽着一粗树枝,侧着身从一枝攀到另一枝,在树枝间绕来绕去。那同学脚下的树枝,被踩得上下晃悠,瘦小的身体,随着树枝的起伏而上下荡悠,看得人心惊胆战。而那同学跟没事儿一样,并不慌乱。边摘沙枣,边大声叫着我俩的名字问:“你们书包满没有?”我俩眼巴巴地仰望着她说:“没有。”接着,从头顶上扔下几截如手指头一般粗细的枝条。我俩十分高兴,将沙枣扯下,一把把装进书包中。那同学沙枣摘够后,从树上溜下来。几人边走边吃,书包瘪后,再爬树。

*绿色的帆布书包不大,单根背带,从头顶套过,斜背肩上。那时,书少、作业少,只有语文、算术、常识、图画书,书本的封面,印着“新疆教材”的字样。书包里还有一支钢笔,在小学部旁边的土块房合作社里,花一块多钱买得。钢笔很漂亮,班里的女同学几乎一样:鹅*色的笔杆,上面刻着一粒粒苞谷,握在手中,凹凸不平;笔帽是绿色,底边,豁开两个小叉,微微卷起,像两片绿叶。钢笔,短短胖胖,活脱脱像一根苞谷,人人爱不释手。

走到岔路口时,每个同学的书包都鼓鼓囊囊;身上的衣兜、裤袋,也装满沙枣。同学们拐上回家的公路,一路说笑着,放慢了脚步,绕道回到家时,几近半下午。

暑假里,孩子们有了充足的时间摘沙枣。吃不完的沙枣,晒到凉棚上。新学年开学后,路过沙枣林时,树上的沙枣几乎被人们摘尽,只有树顶上,还稀稀落落剩些沙枣,依然飘散着成熟的果香味。

秋天,霜降以后,没有什么东西可吃,孩子们爬上凉棚,取下沙枣。干透的沙枣,咬在嘴里变成干粉末,但味道不变。小小的、酸甜的沙枣,伴随着人们度过一年又一年……

来到金银川路口,前方出现红灯。等车流过去后,我拐到*垦大道对面。景观带中,新铺设一条小径。旁边,立着一块铁皮牌子,上面写着:“老一代*垦战士中,流传着一个顺口溜:‘上工一担肥,收工一担草,开会时间剥棉桃,闲来无事打沙枣。’这是老一辈艰苦奋斗精神的真实写照。”

望着这段顺口溜,我想起曾经采访过的上海支青丁传富。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丁传富在连队担任植保员、兼任工会主席。年,团里实行土地承包制后,我和他们夫妇俩在同一班组劳动。丁传富退休后,一直生活在这里。他说“年夏,我刚满18岁,上海街道居委会动员年青人报名参*,又组织我们观看了一部电影《万紫千红塔里木》。我自愿报名,领到一套新*装。9月5号,列车载着我们从上海启程,15号来到胜利十四场(九团前身)五连(现在三连)。这里劳动艰苦,十天、半月一礼拜,买不到东西,我写信让母亲从上海寄了点糖精。每天下午收工时,或者礼拜天,打些沙枣回来。伙房开完饭后,到炉膛里取几块火炭,用搪瓷缸子煮青沙枣。煮熟后,放点糖精,沙枣带水一起吃。”丁传富端起水杯喝了几口,又接着说:“那时候,还有人编了一段顺口溜。”丁传富说得顺口溜,正是铁皮牌子上写得那段。丁传富解释:“上工时,顺便到马号,挑一担肥料到地里;收工,在地边割两捆芦苇草,挑回马号。饲养员铡刀斩断,喂牲畜;农活闲时,连队抽出劳力打沙枣,送到猪圈(连队养猪场所),煮一煮喂猪。”

多数上海支青最终回到上海,与亲人团聚,和朋友相聚。丁传富是选择留在这里的为数不多的上海支青之一。从青春年少,到年迈,丁传富在这里度过了五十余个春秋。在新疆所经历的一切,随着岁月流逝,已经成为往事,在心中沉淀。

丁传富的爱人余群芳69岁,性格活跃,她说:“我十来岁的时候,跟着父母从四川老家来到新疆。家里姊妹多,粮食不够吃,我们姊妹几个出去打沙枣。沙枣打回来,洗干净,放到锅中煮烂后,把沙枣核、杂质捡出来,倒进纱布中过滤,挤去水分。做饭时,掺入面粉中,当粮食吃。”末了,她又补充一句:“那些年,只要能吃饱肚子,真是知足了。”寥寥数语,道出当时人们的生活状况。

还依稀记得那时的劳动场景:春天,父辈们在土块房屋的连队旁边平地,我和几个孩子跑到地里玩。在阳光的照射下,地面的土,细细的,似沙。灰白的颜色,又像碱灰。人们在劳动时,土灌进布鞋里,磨脚,人人赤足。每块地里四五人,人们肩挑土筐,一担担挑走土包,垫平坑洼。我们小孩子在地里乱跑,挑着一担土的阿姨边走,边指着埂子,和气地笑着对我们说:“你们到那边玩去。”整个下午,人们来来回回、无数趟地往返,用双脚一步步丈量着脚下的土地。引渠埂子打好,先脚挨脚地踩一遍。我光着脚丫,跟在大人的身后,在半沙半土的埂子上踩着玩。引渠拉线、修直后,父亲和副班长两人脱去身上汗湿的上衣,抬着木夯,齐声喊着劳动号子“嗨哟,嗨哟”。随着劳动号子的节奏,半人高的木夯被两人抬起,再用力砸下。木夯一起一落间,引渠埂子被一寸寸夯瓷实。豆大的汗珠,从两人的脊背上滚落下来。

春天植树,父辈们将柳树枝,截成四五十公分的段,扦插在斗渠边。孩子们上学、放学走在渠埂上,一棵棵逐年长大的柳树,为孩子们撑起一片绿荫。

金秋十月,水稻丰收了。孩子们放学回家,吃罢晚饭,通往稻田的公路上,陆续走着一家一户、高高矮矮的人们。太阳已经落下去,天气变得凉爽起来,孩子们跟在大人的身后,一路嬉闹,来到稻田。父母亲趁着天还未黑透,抓紧时间收割。我们几个孩子,将割倒的稻子一包包收拢。夜幕降临后,人们点燃马灯照明,稻田中,一片片昏暗的灯光闪烁。黑暗中,从四面八方传来孩子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像一群夜晚归巢的麻雀,一直不停歇。

马灯放在地上,父母手中的镰刀,在灯影下闪着弧光。“嚓嚓嚓”响声过后,一片稻子倒地,留下稻茬。父母越割越远,我不时地将马灯朝前移动。夜渐渐深了,回家的路上,有灯影在晃动,伴着说话声。引渠边上,长着几株稻杆泛青的稻子,我连根拔起,学父亲打结的样子,稻穗对着稻穗,打成结,人们称“腰子”,用来扎稻梱。地块里的稻子剩下不多时,父亲扎稻梱,我挤在旁边帮忙。父亲双手使劲拽着稻腰子的两头,膝盖压紧稻梱,我在对面用力推。扎好的稻梱,双臂合围不住,我吃力地抱起,堆成垛。父亲站在稻垛上,将稻梱竖着层层码成锥形。地块中的稻穗捡干净后,收齐工具,走出地块时,父亲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我扭头望去,均匀堆放在地块里的五堆稻垛,像一座座小塔,静置在阴影中,等待着天亮被人们运回麦场。

那年,高一放寒假,学校规定:学生参加本连队劳动三五天。冬季农闲,全连在45#条田与十五连交界的地段,挖排碱渠。天寒地冻,男人们放下棉帽的耳朵,女人们裹紧头巾,人们的眉毛上,全是白霜,鼻子尖冻得通红。人们用钢钎在地面上打眼、凿洞、放入雷管、爆破。工地战线长,副连长吹响哨子,人们躲闪开后,专门有人负责点火、引爆。巨大的爆炸声响过之后,冻土四分五裂,大大小小的冻块遍地都是。小冻块,人们装筐挑走:大冻块,人们抱走;更大的冻块,人们利用撬杠,从冻块下面套上几根粗麻绳,绳扣穿根长木头,冻块前后,人数相当。脚下高低不平,人们肩上扛着木头,摇摇晃晃地将冻块抬上渠岸。戴着手套抱冻块,手打滑。我和同学谢尚花像大田劳动的人们一样,拿掉手套,将能抱动的、冰凉的冻块抱起来,倚着身体,搬到渠岸外。

哈气成霜,几个来回之后,手背冻裂出无数的小血口子,又痒又疼。从渠底到渠岸,来回往返中,看到母亲与那些抱冻块的人们,手指关节处,无不是旧疤上面,裂开血口。有的,手指缠着胶布。还有的人们搬冻块时,手背擦破了皮,渗出点点血迹,心痛而无奈。

冻块搬走后,众人抡起十字镐清挖。一镐下去,碎冻块四溅,仅能砍掉巴掌大一块冻土。冻土层清完,继续深挖。

冬去春又来,父辈们在这片土地上辛勤耕作,一张张脸膛晒成古铜色,双手布满厚茧。在朝曦、暮霭中,父辈们弯着脊梁、肩扛坎土曼的背影,定格在我的心中。当第一代*垦人渐渐老去,沙枣林也成为历史。

眼前,这些沙枣树,树龄不长,显得细弱。也许,沙枣树无需过多的水分,有的树身歪斜,与地面呈30度角。这些重新进入人们视线的沙枣树,引起了几代人的共鸣。种植在景观带中的沙枣树,使那些在建场初期、亲手在林带中栽下沙枣树的前辈们,今昔对比,感到欣慰;也使那些六十年代、远离城乡的大批支边青年们,回味人生时,有了共同的话题;更使出生于六十年代、年过半百的一代人,找回了童年时光。

在儿时的那条沙枣林里,我和一群半大的孩子在里面避过风、躲过雨、乘过凉。暑假的中午,几乎是泡在沙枣林旁的斗渠中,扑腾饿了,翻过渠道,摘串沙枣吃。长大后,我参加工作,在沙枣树围绕着的条田,承包过土地,春天,平地;夏天,锄草。一年年闻着沙枣花香,目睹树上的沙枣,经风吹日晒,落在地上一层。劳作的人们从树下走过时,偶尔也会摘上一串沙枣。这时的人们生活水平已经有所提高,树上一串串的沙枣,没人会感兴趣,人们视而不见。到后来,我调离了连队。

流年似水,几十年过去,当我再一次见到沙枣树时,依然心绪难平。我知道,儿时的那条沙枣林,从未离我远去,它已深深植根在我心中,成为永远的回忆。

沿着小径前行一段路,眼前又出现一块铁皮牌子,上面写着:“沙枣花与上海支青。‘坐上大卡车,戴着大红花,远方的年轻人,到边疆来安家。来吧,来吧!年轻的朋友,亲爱地同志们,我们热情地欢迎你,送你一束沙枣花……’歌曲《送你一束沙枣花》是著名词作家李幼容先生创作。”

牌子不大,写不下更多的内容。这首歌还有第二、第三段。上海女支青郭素琴说:“年的夏天,我在上海第六十中学毕业。当时,街头巷尾飘荡着新疆歌曲《我们新疆好地方》、《送你一束沙枣花》。街道办事处组织青年参加支援边疆建设的动员大会,还组织我们观看来自新疆的文艺演出,我毅然决然地报名参*。”

也曾看过一部兵团纪录片:一辆辆敞篷汽车上,红旗迎风招展。镜头扫过一身戎装、胸前戴着大红花的一个个年轻人。他(她)们一张张稚气未脱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在一辆汽车上,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笑脸、后来担任过九团工会副主席的施量。这批年青人离开上海大都市,即将奔赴到祖国的边疆各地。在《送你一束沙枣花》的歌声中,敞篷汽车后面,卷着尘土,渐渐远去。

一次,打开电视,兵团卫视正在重播一台晚会,主持人请出了《送你一束沙枣花》的原唱。已是满头银发的老人,再次深情地演唱了这首老歌。镜头与当年身穿*装、腰束皮带、扎着两条短辫子演唱时的场景不断切换,使人感慨万千。这首跨越时空半个世纪的老歌,今天听起来,依然赋有感召力。上世纪六十年代,这首激荡人心的歌,曾点燃一代人的青春之火,也印证着一段过往的历史。历史远去,留下了不朽的文化精品。

在师市举办的庆祝建*95周年的文艺汇演中,阿拉尔农场精心编导了一台节目,其中,有器乐合奏《送你一束沙枣花》。相信这首老歌,还会继续传唱下去。

在塔里木大道与青松路交汇处的时代城市广场旁,一座座花池相连,这里姹紫嫣红,是花的海洋。花池前的一片空地上,黑色地砖上镶刻着一行行诗句:“忆往昔,*沙戈壁,人际寥寥烟孤,大漠荒滩无绿。披荆斩棘,而今,凡间仙境,万顷良田,绿荫无际。”“花如海,月*昏,赏尽桃花刚落去,又闻香来满新城。沙呼啸,枣花馨,老树银芽蕾似星,生命贵在报三春。”“沙枣树,矗忠*,植根大漠几代人,镇守边疆传劲骨。”这些诗,不知何人所作?刻在砖上,将永远被人们铭记。

沙枣树曾是戈壁荒滩上的一景,林中之冠,生长在我心中数十年。不知,如今的沙枣,是否还会有人品尝?

来年春天,当那碎小的、满天星似的小*花缀满枝头、花香四溢的时刻,我还会再来,让那醉人的芳香,留存在我心底,四季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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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边塞》是纯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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