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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0/6/3 3:24:00
北京白癜风治疗的医院德里克·沃尔科特(DrkWalcott),圣卢西亚诗人、剧作家及画家,主要作品有《在绿夜里》、《西印度群岛》、《白鹭》等。年1月23日,德里克·沃尔科特出生于圣卢西亚的卡斯特里。年,毕业于西印度大学获得文学学士学位。年出版诗集《在绿夜里》。曾获得年诺贝尔文学奖和年艾略特奖。年3月17日,德里克·沃尔科特在圣卢西亚的家中因病去世,享年87岁。沃尔科特:组诗《白鹭》(8首)港口*昏中划船回家的渔夫们并不在意他们穿过的静谧,我呢,既然感情已溺毙,就不该再要求你平静的双手所给予的安全的暮霭。而夜晚,古老谎言的敦促者,在守卫驼背山峦的群星的眨眼示意下,也应听不见秘密的出走;时光熟识那酷烈而诡谲的海洋,而爱筑起垣墙。可是此时目睹我在一片比任何情话都残酷的海面上向外航行的其他人会在我内心看到我在一场古老的骗局中逆行开拓新水域的航程所制造的宁静免于思想之危险者可以安全地爬上大轮船,听有关溺死在群星附近的玩水者的小道消息。傅浩译远离非洲一阵风吹皱着非洲褐色的毛皮。吉库尤人,敏捷似苍蝇,狂饮草原的血流。死尸遍布一片乐土。只有蛆虫,食腐的上校,大喊“不要对这些分别的死者滥施同情!”统计数字支持,学者们抓住殖民*策的特征。那对于被砍死在床上的白种小孩意味着什么?对于野蛮人,像犹太人一样可以被消耗掉?被棍棒打击着,高高的灯芯草断折在一片白尘中,仿佛群群朱鹭,它们的叫声自从文明的黎明起一直滚动在干裂的河床或野兽成群的平原上。野兽对野兽的暴力被读解为自然法则,而直立的人类却通过施加痛苦来寻求神性。狂乱得就像这些惊恐的野兽,他的战争伴着绷紧的尸骸的鼓声舞蹈,而他仍把那本土对于由死者订立的白色和平的恐惧叫做勇气。再度,野蛮的必要性在一项肮脏事业的餐巾上擦手,再度,我们的同情被浪费了,一如对西班牙,大猩猩与超人角力。我,被二者的血液所*害,分裂直到血脉,将转向何方?我,曾经诅咒那醉醺醺的英国治安官员,在这非洲和我喜爱的英语之间如何选择?背叛二者,还是归还它们所给予的?我怎能面对这屠杀而无动于衷?我怎能背离非洲而生?傅浩译东方和不朽的麦子那谷物是东方的和不朽的麦子,它将永不被收割,也从未被播种。我想,它从永恒到永恒一直站立着。——特拉赫恩:《诸世纪的沉思》①自然对于他的十三年仿佛是魔魇。患着疟疾,汗流着与生俱来的罪告,在利马科尔和晚祷时分得到赦免,那神童——暮色染红他瘦削的面孔——观察燕子缝缀着相对的屋檐,絮絮呢喃着人类之失去神的恩宠。随着一片镀锡的静寂以他自身的温度冲洗树叶、山丘、屋顶和院场,面对反光的锡似的炫目的景象,他又哭了,尽管为何,他不确定。借助炽热的镀锡的通知,天国就这样向得热病的眼睛开示,罪就这样诞生,天真者变睿智。这就是叫做原罪的热病,这种人格化的爱却照亮地狱一一桩告到他的天父面前的诉讼;那张面孔为街道上声如蝙蝠的孤儿和在微弱的灯光下蹒跚归家的废人哭泣,当那点灯人——他的头随头发摆动意味着那可怕的上楼的笨重脚步声:妈妈端着汤,也许;或者也很可能是混沌,大地的生成者,名叫夜。傅浩译①托马斯·特拉赫恩(~):英国宗教作家、玄学诗人。其散文著作《诸世纪》()于年被重新发现,并于年以《诸世纪的沉思》为题刊行于世。其中以对其童年经验的记述最引人注目。——译者这个星期天的一课夏天的草愈长愈旺的悠闲连同癫狂的蝴蝶那脆弱的风筝要求着简单赞扬的柠檬水,其韵律轻柔胜过我吊床的摇动,仪式也不烦人,就像一个黑女佣一边甩着衣物一边唱着新教赞美诗的简朴音调——既然我悠闲地躺着,什么也不想——或者它们本当如此,直到我听见两个小孩猎捕*色翅膀的叫喊,以有关罪恶的思想破坏了我的安息日。姐弟俩,拿着一根普通的别针,像严肃的昆虫学家一样皱着眉。那小外科医生刺穿那双细小的眼睛。胖墩墩蹲着,像只螳螂在祷告,她尖叫着扯出它的内脏。课都是一样的。女佣让两个神童离开他们对科学的兴趣。那女孩,身穿柠檬色连衣裙,开始尖叫,当那受了伤的、蹒跚的东西试图飞走时。她自己就是一个凝聚着光的东西,柔弱得好像这蓝色的八月空气中的一朵花,不曾被弄污以至于往后悲伤难言。心智自身在恐惧中向内摇荡,从正常的迹象逐渐摇向眩晕。残忍之性的遗传到处都是,到处都是扯破的夏天的连衣裙,长久的回顾———看选择在何处诞生,当夏天的草随镰刀的设计摇摆时。傅浩译布里克街,夏适于散文和柠檬,适于裸体和懒散,适于想像中的回归的永久悠闲,适于稀罕的笛子和赤脚,以及床单凌乱的八月的卧室和星期天的盐,啊,小提琴的夏天。我把夏天的*昏挤压在一起时,那是一个月的街道手风琴和压尘的洒水车,小影子弃我而逃逸。那是布里克街上时开时关的音乐,《我的意大利》,你好,①安东尼奥,还有在纸张的溪流中扯破玫瑰色天空的儿童的嬉水喧闹;那是引你到无水之处的鼻孔中的暮色和沿垃圾遍地的街道而下的水的气息还有在脑海中采集岛屿和柠檬。那里是赫得森河,像冒着火焰的海。我要在这夏天的暑热中把你脱光,要是你来了就大笑着揩拭你潮湿的皮肉。傅浩译①《我的意大利》和"你好":原文为意大利语。——译者海风笑声短促、皮肤和头发蜂蜜色、总是有钱的K。在什么年代,什么样的海滨凉阴里她一直散发着温柔的强烈气息?我无法眺望明亮的海水而不想起她和那晴朗的早晨:当时她唱着哦罕见的本①的歌词"蜜蜂的口袋"和“火中的松香”“火中的松香”,伴着大海咸涩的乐音,那吹乱每绺蜂蜜色发卷的清风;那火是在什么年代?随时光变黯淡的少女的脸,安德里欧叶一片金色……星期天。草叶透过即将崩坍的码头窥视。树林里的餐桌,好像正进入雷诺阿。现在我既无钱又无权……可是当日光正透过稀疏的发丝沉落时,在什么树林边,什么老墙下握住谁的手。两个诚实的女人,天哪,她们哪里去了?出离了那惊奇,我还回忆什么?夜暗聚拢在渔夫的桨上。水声啃啮着明亮的岩石。傅浩译

①指英国剧作家兼诗人本·琼生(~),其墓碑上的铭文是"罕见的本·琼生"。

海难余生者饥饿的目光为一小片船帆而吞食海景。地平线无限地穿过它。行动孕育狂乱。我躺下,扬起棕榈嶙峋的阴影作帆,生怕我自己的脚印繁殖。呜呜响的沙,细如烟,倦了,移动它的丘。拍岸的浪像孩子似的厌倦它的沙堡。开着*色喇叭花的咸味的绿葡萄藤,一张网,一寸寸越过空无。那被沙子噎住的绿酒瓶的福音,贴着标签;一只沉船,用弯钉钉牢的海中浮木,白得像人手。傅浩译沼泽啃啮着大路的边缘,它的黑嘴轻轻地哼唱:“回家,回家来吧……”在它黏稠的呼吸背后,"生长"这个词生长出菌类,腐烂;白色点缀着它的根部。比藤丛、采石场或被太阳电击的阴沟床更可怕,它的恐怖令海明威笔下的英雄呆立在确实、清楚的浅滩。它无所开始。爆竹的地狱外缘判罪,黑*。它的黑色情绪,每一次落日都沾染一点你毕生的血液。可怕的、独创的柔软动作!每一棵红树苗都像蛇一样,它的根猥亵得像六指的手,在其紧握之中隐藏着背上生苔的蟾蜍、伞菌、气味浓烈的姜花血色的花瓣、虎斑兰有斑点的阴户;纠缠着它那惟一道路上的旅行者的怪异的阳具。深,比睡眠还深,好像死亡,在其缩减之中太富有,太气闷,在快速填充的夜色中,留心看最后的鸟儿如何扬喉啜饮黑暗,野生的树苗如何后退溜人黑暗,随着健忘症的扩大而变黑,慢慢地把无物的边缘收取为己有,把肢体、舌头和肌腱融为一个结,就像混沌,就像前方的道路。傅浩译大海鲢在塞德罗斯,大海鲢痉挛着砰砰拍打着死沙滩,瞪着一只金眼,黏糊糊地被淹溺,带着剧烈的痛苦翻搅我呼吸的这片海洋。静下来后,它的巨体,扭到眼球凸出,慢慢地寻求图案。它变干,像丝绸,悠闲地,又变成铅。肚皮,有鳞,银色,鼓鼓的像要挨刀的冰冷的硬下疳。突然它在极大的怀疑中抖颤,但那老颚,嗫嚅着,只不过吐出了一些新的血丝。一个狂热的渔夫每一次血腥地击打它的头部,我年幼的儿子都摇摇头。我原本能够喊出,请勿简单地看我们共有的这惟一世界吗?死了,在仔细的审视下,一条大海鲑的巨体变得美丽。青铜色,带有铜绿色边线,鳞片古老得就像古币串成的甲,一个锈银色的网加入背部的深海蓝色,直至尾部分岔、渐尖的Y。安置在石头般、三角形的头骨中,环绕着金边,那张开的眼睛就在那儿,简单,疲倦。一个那么简单的形状,像个十字,一个孩子都能在空中画它。大海鲢的鳞片,它的皮屑,在海边洗净,举起来迎着日光,看上去就像咧嘴笑着的渔夫所说的那样:厚实如毛玻璃,但更精致,似被钻石刻画,展现着一幅儿童画:一艘船,一对三角帆,一根桅杆。如此复杂的形状,如此巨体、恐怖和愤怒能适应如此天真的图案,能使它穿过模糊、幻想的薄雾,运动着,却又不动地,驶向想像力所去之处吗?傅浩译想念大海被搬走了的什么东西在这房子的耳朵里咆哮,无风地垂挂着它的窗帘,令镜子惊愕,直至映像缺乏实质。什么声音好像风磨碾至停死的切齿声;一份震耳欲聋的不在,一场风暴。它此刻箍起这山谷,掂量这山脉,疏远手势,推动这铅笔穿过一片浓厚的虚无,给橱柜装人沉默,叠起发酸的待洗衣物,好似死者留下的衣服,正像死者从前在爱人身边的作为难以置信,期待着入住。傅浩译珊瑚这珊瑚的形状回应着它掏空的手。它紧接着的不再是沉重的。犹如浮石,犹如我凹陷的手掌中你的乳房。冷似海水,它的乳头粗粝如沙,它的毛孔,像你的一样,闪着咸咸的汗光。不在的身体带走它们的重量;而你光滑的身体,独一无二,造就一个确切的不在,就像这石头,用一个渐渐发白的纪念品架安放在桌上。它挑逗我的手,要求恋人的手所从未有的感受:另一个身体的天然状态。傅浩译鸟群冬季的抓握正收紧,它的稀疏的蓝翅凫和绿头鸭的队伍从被风吹弯的芦苇的长眉间飞起:射向我们的不同天空的渴望之箭。一场季节的革命磨快它们的感觉,它们的目标是我们热带的光,而我在这日出时醒来,看见一场从心意中迁徙而出的形象的暴动。骨架似的森林,一位阴森的骑士默默地骑马走在一个黑色的湖边,马蹄隆隆地踏击着积雪,在这一年的白色葬礼之中,蚂蚁似的翻越一座山峰的额头,在铁甲的抵触下伏身迎着那催促野鸭南迁的阵阵狂风。面罩着对他所追求目标的盲目挑战,其一年一度有关春季的预测。我穿行过如此寂静,用这支笔的印痕在雪地上标出黑暗的记号,用像候鸟般栖止在心意的枝杈间的词语度量冬季的征兆,却从不提问它们何时来或去。这世界旋转于它的无数世纪之上,带着语言、气候、风俗、晦明的变化,带着我们日逐一日年复一年对飞翔的形象的迷恋,其运动的风格、张力和黑暗、不灵活的方向比我们的贬斥和太阳的欢乐的云雀存在得更久。黑暗的不偏不倚的北极——其冰川封装了柱牙象,以岩石的姿态冻结了巨大的头脑——以不倦的、坚定的优雅动作旋转于一根铁轴上,虽然海豹以非人的叫声吼过其冰面,被撕碎的鸟儿的羽翼像暴雪的旋涡被吹过变白的冻土带,直到寂灭,那心灵才可能反映他的恒定,通过冬季、热带,直至那春分点,当那清澈的眼睛起了雾,像镜子似的,没了对立之时,才可能迎接仿佛祝福似的掠过的黑翼,就好像在我借这冬季的黎明之光启程之时,那掠过这纸页的寒冷天空的高飞、涡旋的群鸟出于本能飞向它们的秘密地方,既满足它们的需要,又满足我的季节感。傅浩译灯瀑在灯瀑的最近处,像孩子们一样,像飞蛾扑火的比喻,在海边科尔曼①嗡嗡响的喷嘴,供我们宁静的家庭合唱队定音用的音叉,好像德比的约瑟夫·赖特的天文学讲座,给老年人周围抛下一个个祝福的圆圈。我从不厌倦海洋的争吵、它的静默、它的生涩嗓音,还有这些半燃的风中的树叶,越舞越高:“欢乐吧,欢乐吧……”可是有一条老鱼,原始虚构作品中在海面下疾游的巨怪,老得都翻不起一朵水花,却把我钓着了!把我拖过白日梦,拖过黑噩梦,拖到那么深处,那里没有灯光闪烁,只有浮游生物漂流的磷光星星。我用它的衰老的眼睛看,它的目光死绿、灰蓝,而我在别处,遥远得一如我将离开你们那么远,而我现在看得见你们,亲爱的家人、亲爱的朋友,借着这平静的光亮,大海从不曾熄灭的灯笼的光环。你们的声音蜷缩在我的耳壳里。整天你们都看着那海岩像一架织机织着它的白羊毛,完全是珀涅罗珀!煤炭点燃了,天空闪亮,一个烤炉。心被仔细地放进心里,就像面包。这就是揪着我们对失败的恐惧拖拽我们的火,天国的炉门。夜里,我们听见了森林,树叶的海洋,在淹没她的孩子们,依然,我们属于此地。那是维纳斯。我们尚未迷失。和你们一样,我从前也偏爱那萤火虫星星似的小灯,埋设着,一个问题,给大路上亮晃晃增多的甲虫们。傅浩译①一种美国造野营用汽油灯的商标。——译者岸,格林纳达为水手罗伯特·海德作在你坚定地抛锚之处,蓝色山丘的隆起、涌向积云的被风吹折的甘蔗都听不见;像迟滞的、无缝的海洋一样,只一动就折叠了你下到其中的草丛,层层涌起的大海——你憎恶它的壮美——从声音之中攀爬而出。它的情绪对你来说不包含神话,它是货物和被度量的星星的工地;你以水手的不经意的确定选择靠岸之处,平静得就像那你包藏有其心脏的种族;你的死是航海日志里的一则,你的受难保持着那些人强抑的缄默,他们的仪式绝非公开,不愿强加于人、惹人反感。深沉的朋友,请教我学会如此安详、如此靠岸、那些与我们的结尾押韵的精致的墓志铭如此带有嘲弄的宽容。傅浩译星假如,在万物之光中,你消退,真实,而黯淡离索,对于我们确定而恰当的距离,就像月亮整夜被丢在树叶中间,那就愿你无形中让这房子欣悦;星啊,双倍慈悲者,对曙光来说来得太早,对黎明来说太晚,愿你苍白的光焰以光天化日的激情导引我们心中的恶魔穿过混沌。傅浩译棋子棋盘上的这些棋子如此刚硬就像那些真人大小的土*色武士他们手握缰绳,盾牌和宝剑向皇帝宣誓用已经喊哑了的嗓子合唱一支宣誓之歌;那令人吃惊的出土文物却没有回声。每个兵都在宣誓,每个兵都慷慨陈词愿为他的皇帝,宗族,祖国而死,愿成为一枚棋子,喘息着挺立在阴影或交汇的阳光里,不计时日——从躯体到躯体,绝对没有气味。如果宣誓看得见,他们可能看见我们的誓言就像阳光在户外的草坪上变换棋子却不变,旗帜般的浪花翻腾着棕榈叶伴随音乐摇晃,那是时间的声音吹拂在棋子的寂静上。运动带来损失。一只黑貂色的乌鸫在菩提树里啾啾鸣叫。程一身译在荷兰凡·高画作中行列不齐的柳树,有条纹的农家庭院,桥梁,运河,飞舞的白嘴鸦,一位脚穿木屐、手推独轮车的男子;停在码头里的驳船;我半个祖先的国度藏在茶几上的画册里;记得一次印象模糊的游览,风车和堤坝,骨立的,刻着北方鲜明的苦难那突然变*并发疯的苦难。我翻动书页寻找某些传统的激活,那些我在正午的火炉中绘画的日子。所有这些都是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已非常熟悉爱和爱所钟情的痛苦,田野里喧闹刺耳的聒噪令人恐惧。程一身译冷泉湾从羽毛填充的云枕上落到不经意的床单上,细小的尖叫无声地漂流。森林被镶上棉边。黎明喀嚓作响,好像锡箔之于一只一点一点啃啮着霜糖的田鼠的耙搂。世界展开在棉絮中,要是你轻轻地、白白地打开这扇门,就像一张旧圣诞卡被一个孩子的黑手翻开,你就会踩在羊毛上;他可知那时天已黑,那魔幻的脆枝、裹着毛皮领子的白房子、白色的人世、及其滴血的殷红和坠落的浆果?两匹腾跃着、不动的白马不比老鼠大,拉着一辆车驰过无声的棉花小丘;扣在它们脖子上的铃铛不响,尽管你恳求上帝把它们点活,某个已忘记或不再相信他的神迹的白发老上帝。现在促使你赶往这白色的、遭雪鞭打的树林的不是有关那黑孩子的玩具的记忆,不是那似无声的雪橇翻山越岭、永远带着异国情调的年节贺卡。那是一个孩子的忧伤,这是儿童游戏,你无法参与,在打开的房门前哑口无言,惊得呆了,惧怕着完美的雪(因为你在想念你的孩子们)那陌生的强暴。傅浩译月抵抗着诗,我正变成一首诗。呵,低垂的俄耳甫斯的头颅无声地吼叫,我自己的头颅从它那云波中升起。慢慢地我的身体长成一个单音,慢慢地我变成一口钟,一个椭圆的、无实体的元音,我长成,一只猫头鹰,一个光环,白色的火。我凝望那月照之下的月亮小溪的形象,一枝被其自身的辉光所催眠的蜡烛,然后掉转我灼热、冻结的脸,朝向那分岔的楔人那溺死的歌者的山峦。那冻结的闪光,那剥蚀的、古典的化石。难道你不曾发誓今年不写这种诗,不再写月亮了吗?你为什么被惰怠之魔所掌握?谁的沉默这么早发出尖叫?傅浩译准备流亡为什么我要想像曼杰尔施塔姆死在渐*的椰子中间,为什么我的天赋已回头寻找一片阴影以充填这房门,使这页纸滑入亏蚀?为什么月亮增益成弧光灯,我手上的墨污准备拇指朝下在一位耸着肩膀的警官面前摁下?那从前是咸的,在破晓时像石灰味儿的空气中这股新气味是什么?我的猫,我知道是我想像的,从我的路上逃离?我的孩子们的眼睛已经像是地平线了?我所有的诗,甚至这一首,都希望隐藏起来?傅浩译结局事物不爆炸,只衰败,消逝,如阳光从肉体上消退,如浪沫在沙滩迅速滤干,甚至爱情的闪电也没有雷鸣的结局,它死去时发出花朵枯萎的声音,像肉体离开出汗的浮石,一切事物都如此发展,直到给我们只剩下那包围着贝多芬的头颅的寂静。傅浩译拳头紧攥我心的拳头稍松一点。我得以喘出光明;但它重又攥紧。我何曾不爱爱的痛苦?可是这已超过爱而达到疯狂。这有如疯子的紧攥,这是在号叫着堕人深渊之前,紧抓着无理性的突出岩石。那就抓牢吧,心。这样至少你活着。傅浩译爱复爱有朝一日,你会心情振奋,欢迎自己来到自己门前,进人自己的镜子,彼此报以微笑,说:坐这儿。吃吧。你将再度爱上那曾是你自己的陌生人。给酒。给面包。把你的心还给它自己,还给那爱了你一辈子的陌生人;你忽视了他,而去注意别人;他深知你。从书架上取下情书、照片、绝望的笔记来,从镜子上剥下你自己的影像,坐,饱餐你的生命吧!傅浩译爱之后的爱这一天终将来到那时你将欢欢喜喜迎接你自己光临你的家门、你的镜中,与你互致欢迎的笑容说:请坐。请吃吧。你会重新爱这个曾是你自己的陌生人。上酒。上面包。把你的心交还给它自己,交还给这终生爱你的陌生人,你为了另一个人而忘了他,他却还记着你。从书架上取下情书、照片、绝望的短笺,从镜里削掉你的形象。请坐。享用你的一生。飞白译LovAftrLovDrkWalcottThtimwill
  

鼓手们在凉棚里生了一堆火,烘烤他们手鼓的皮面以便绷紧。桔红色的火焰、绿油油的草地和将要焚烧的竹编神像的肢体框架,并不是发生在帝国权力终于土崩瓦解的荒漠里的事,而是终古常新的季节性仪式的一部分,像收割甘蔗后烧荒一样,一年又一年的重复进行,牺牲的目的在于重复,破坏的目的在于通过火的洗礼得到更新。


  

各路神仙陆续进场。史诗戏文即将演出的、搭好戏台的凉棚里传出我们通常称之为“印度音乐”的喧嚣,身着戏装的演员们先后来到。我想大概是王子和神仙吧。多么不恰当的说法!“我想大概是王子和神仙吧!”这种无奈的解释体现了我们非洲和亚洲之间的民族隔阂。我虽然常听说《拉姆里拉》,可是从没有看过,更没有看过由村童们扮演武士、王子和神仙的这种露天演出。我对那部史诗故事的内容、主人公和主人公与之战斗的敌人一无所知。最近我替一家英国剧院把《奥德修纪》改编成舞台剧,估计观众能了解这部小亚细亚史诗的主人公奥德修斯所经历的磨难,可是在特立尼达,除了印度人之外,多数人和我一样,对罗摩、伽利、湿婆和毗湿奴(罗摩是《罗摩衍那》里的主人公,伽利、湿婆和毗湿奴分别是印度教的性力派(纵乐派)、湿婆教和毗湿奴教崇拜的神,伽利是湿婆之妻乌玛降魔时的化身,也叫难近母。)都不甚了了,“除了印度人之外”这种说法是不合常理的,我之这样用是因为特立尼达至今还这样说。

 

仿佛中部平原的边缘还有一个高原——漂浮在甘蔗海洋上的、因陋就简地上演《罗摩衍那》的筏子,不过那是我作为作家的观点,是错误的。我把费利西蒂的《拉姆里拉》看成了戏剧,事实上它是宗教信仰。演员上好装,登台之前对着镜子顾盼一下,深信自己是即将进入幻想的现实,你把这一自信的瞬间加以扩大就能找到我所揣摩的这部史诗剧的演员们的感觉。然而他们并非演员。这部神圣的戏剧每天下午日落之前演出两小时,要持续九个下午,演员们是被挑选出来或者是自己挑选剧中角色的。他们不是票友,而是信徒。戏剧艺术中没有一个可以为他们定位的词。他们演出前不需要酝酿情绪进入角色。他们的演出很可能像那天下午草地上空纵横飞掠的竹箭那般挥洒自如。他们相信自己扮演的情节,相信剧本的神圣,相信印度的确凿,而我出于作家的习惯却在那些儿童武士的欢笑的脸上或者村民王子的威武的轮廓里寻找某种伤逝、失落、甚至变性的摹仿的意义。我的怀疑和姑息的欣赏态度亵渎了那个下午。眼前的景象唤起了历史的回响——甘蔗田、契约劳工、消逝的*队、寺庙和扬起长鼻的大象——使我作出错误的解释,而周围的一切却截然不同——兴高采烈的气氛、男孩们的尖叫声、糖果摊、越来越多的粉墨登场的演员都散发出欢乐;自信的欢乐,不是失落。费利西蒂这个村名起得确实有道理。


  

如果把亚洲的版图缩小成这些碎片:甘蔗田间白色小惊叹号似的清真寺尖顶或者球形石塔,那些把演戏仪式看成是拙劣的模仿甚至退化的人的自我嘲弄就不难理解了。偏爱正统的人看待仪式的态度就像语法学家看待方言,城市看待乡下,宗主国看待它的殖民地。渴望与中心汇合的记忆,不忘本体的被截断的四肢,像是那些竹编的神像的大腿。换一句话说,这正是加勒比人的情况,他们至今仍被看成是不合法的、没根没底的、血统混杂的人。特罗洛普说过,以人民这个词的真正意义来说,那里没有人民。没有人民。只有真正人民的碎片和回声,无本无源,支离破碎。


  

演出仿佛是一种方言,原语的一个分支、一种节略,而不是原语史诗规模的扭曲或者缩减。我在特立尼达发现世上最伟大的史诗之一季节性地给搬上舞台,不是出于一种文化传统的绝望而又无奈的心态,而是出于像卡罗尼平原上吹弯挺拔的甘蔗林的疾风一样坚定坦率的信仰。我们等不及戏剧开演就得穿过卡罗尼治洋的溪流去观看傍晚飞回栖息地的猩红色的朱鹮。我们守望着那些像《拉姆里拉》演员一般悠然自得的朱鹮飞回来,它们的羽毛鲜艳得如同射箭儿童身上的红衣服和飘拂的红旗,纷纷停落在一个小岛上,把它装点得像是一株鲜花怒放的树,一束安放在墓地上的银苞菊。历史的叹息在这里毫无意义。《拉姆里拉》和飞翔的猩红色朱鹮群两种景象糅合在一起,使人们激动得几乎喘不过气。令人惊异的景象在加勒比地区比比皆是;它是风光的一部分,面对它的美丽,历史的叹息化为乌有。


  

我们过去重视伤逝的呻吟了。我觉得我能发现费利西蒂的穿红衣服的小弓箭手和朱鹮也是一种幸运。引起历史叹息的不是风光而是废墟,除了甘蔗种植园的遗址和废弃的碉堡之外,安的列斯群岛没有什么可供凭吊叹息的废墟。如同慢慢摇动摄影机镜头,我环顾四周看到了西班牙港那边透迤的蓝色山峦、村路和房屋、扮演武士的小弓箭手、扮演神仙的演员以及指导他们的教练,底片的声带已经先期录好音乐,我要摄制一部为费利西蒂赞叹的影片。那天下午唤起了我对失落的印度的回忆,可是为什么要说“回忆”呢?为什么不说“为真正的存在庆贺”?既然村民们从未真正认识这一点,印度怎么会“失落”?为什么在费利西蒂和中部平原所有别的地方,例如库瓦、查瓜那斯和查理村,不能“延长”欢乐,使欢乐永久存在呢?我为什么不让我的欢乐敞开窗口?我和所有的特立尼达人一样有权享受他们应得的狂喜,因为狂喜是扩音喇叭里传出的抑扬顿挫的鼓声的音高。我有权过胡赛因节,看穆斯林史诗里用镜子和皱纸扎的寺院,欣赏中国的龙灯舞,参加曾经座落在东西街上的那所南欧犹太人会堂里的仪式。假如我掌握了特立尼特岛所有的四分五裂的语言,我也许能成为八倍于现在的我的作家。


  

花瓶打破之后,把碎片拼凑起来时付出的一片爱要比它完好时把它的完整视为当然的爱更强烈。粘合碎片的胶水是它原来形状的保证。这种爱把我们非洲和亚洲的碎片、破裂的传家宝拼凑起来,但修复后仍露出白色的疤痕。安的列斯群岛煞费苦心地收集碎片,如果碎片拼不上,凑不齐,拼凑的要超过制作原物——那些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应占有一定地位的圣像和神器。安的列斯群岛的艺术就是修复我们破裂的历史和我们词汇的碎片;我们的群岛成了脱离原先大陆的碎片的同义词。这也正是诗歌创作的过程,或者说得更确切一些,再创作的过程,拼凑破碎的记忆,搭成神像的框架,甚至最后把神像付之一炬的仪式;正如费利西蒂的手工匠们树立神像的神圣回声时用一根根的竹子、芦苇和草绳捆扎起来的神像。


  

诗歌是追求完美时流淌的汗水,但必须像塑像额头的雨滴那么清新,它把自然和大理石加以结合;它同时列举了过去和现在时态的动词变化,如果把过去时态比作塑像,就可以把现在时态比作过去塑像额头上的露珠或者雨滴。湮没的语言和个人的词汇早已存在,诗歌创作是挖掘和自我发现的过程。就音调来说,个人的声音是一种方言;它形成自己的腔调、自己的词汇和抑扬顿挫,根本不理会官方的语言概念、奥齐曼狄亚斯的语言、图书馆和字典、法庭和批评家、教会、大学、*治信条和学院的措辞。诗歌是脱离大陆的岛屿。在我看来,我的群岛上的方言如同塑像额头的雨滴那般清新,不是在冷若冰霜的大理石上进行传统雕琢时所流的汗水,而是令人眼目一新的元素,雨和盐的凝聚。被掳来和招募来的部族原先的语言遭到剥夺,便创造了他们自己的语言,移植并扩充了亚洲和非洲古老的史诗词汇的片断,似热情奔放的节奏感却是他们血液中固有的,不是奴役和契约所能抑制的,与此同时,一些名词重新命名,另一些例如费利西蒂村或者什瓦泽尔之类的已知的名字得到了承认。原先的语言像是横渡海洋的雾气那样,由于路途遥远,逐渐耗损湮灭,然而重新命名和寻求新的隐喻的过程正是诗人工作时每天一早就面临的过程,他和荒岛上的鲁宾逊一样必须自行制作他使用的工具,从需要和费利西蒂村汲取组合名词,甚至需要给自己重新命名。遭到剥夺的人不得不回到那种使他自己也感到诧异的基本力量——他的心灵。失事船只般的碎木断片、回声、庞大的部族词汇的一鳞半爪、遗忘大半的风俗,它们非但没有衰退,反而十分强烈,这就是安的列斯群岛阅历的基础。它们经历了中路航线(中路航线指从西非横渡大西洋到西印度群岛或美洲的、以前贩运奴隶的航线)和《法特尔·罗扎克号》而残存下来,当初那艘帆船把第一批印度契约劳工从马德拉斯港运到费利西蒂的甘蔗田,运去了克伦威尔时期披镣带铐的囚犯、南欧犹太人、中国杂货商和推着自行车贩卖布头的黎巴嫩商人。


  

他们来到这里,这些人都来到加勒比海的一个城市,西班牙港,成了历史的总和,特罗洛普笔下的“不存在的人民”。各种文字的商店招牌纷然杂陈,街道纵横交错的闹市区,人种混杂,语言繁多,没有历史背景的沸腾的生活,像天国似的。这样的一个城市在新世界就仿佛是天国。作家的天国。我们都知道,每一种文化都是由城市组成的。


  

又是回到家乡后的第一个早晨,不耐烦地盼望天明——前一天夜里睡得很不踏实。早晨五点了,外面天还不亮,没有必要拉开窗帘;接着,在突如其来的光线下看到奶油色墙壁、褐色屋顶的殖民时期建筑式样的警察局,周围种着矮小的椰子树,后面则是枝叶茂繁的乔木和高一些的椰子树,一只鸽子扑着翅膀飞到屋檐下,一排曾经很时髦、如今雨渍斑驳的公寓房屋,通向警察局的小路清晨没有行人车辆。这一切构成一片惊人的静寂。我每到一个给我深刻印象的城市总有这种宁静的感觉。鲜花和山峦悠然自得,对它们的爱是意料中的事;第一个早晨使人困惑的是城市的建筑。从美国的花花世界回到家乡往往让旅人觉得缺了些什么,正如那些带水迹的钢筋水泥公寓房屋一样有些遗憾。窗外不再有一览无遗的景色,只有林立的高楼,一个试图拔地而起、显得夸张畸形的城市,正如从哥伦布市或者得梅因市同一个模子里拓出来的美国城市的侧影。权力的炫示,平淡无奇的布置,空调开到最大限度,以至那些爱漂亮的秘书和经理竞相穿上羊毛衫:写字楼越是凉爽就越显得重要,摹仿另一种气候。向往甚至欣羡寒冷。


  

凝重的城中里,阴沉严峻的冬天下午很短,白天像裹紧大衣的行人似的匆匆而过,房屋都像是窗口透出灯光的*营,下雪的日子里人们有宜身19世纪俄罗斯小说的感觉,因为俄罗斯文学有冬季的气息。来到加勒比地区的游人准有生活在一连串风光明信片里的感觉。两地的气候是我们看了小说或明信片之后的印象形成的。在游人眼里,阳光不可能是凝重的。冬季给文学和生活增加了深度和阴沉,而在四季常夏的热带,连贫穷或诗歌似乎都不能深沉,因为周围的自然界和它的音乐一样,是如此欣欣向荣、兴高采烈(再说,贫穷在安的列斯群岛是一种生活的诗歌,它既是生活状态,也是想像力的状态)。以欢乐为基础的文化注定是浅薄的。可悲的是,加勒比地区为了推销自己,鼓励无所用心的欢乐和灿烂辉煌的空虚,非但成了避寒的去处,而且也成了逃避只有四季分明的文化才能产生的凝重感的地方。既然如此,就人民这个词的真正意义来说,那里怎么会有人民呢?他们对季节一无所知,不懂得一年里树叶有凋零的时候,塔尖会在暴风雪中模糊不清,街道会一片雪白,整个城市会被大雾吞没,也没有坐在炉前沉思冥想的体会;对此相反的是,他们所在的地域同他们的音乐一样,只有两种重音节奏:热与湿、晴与雨、光与影、日与夜,他们受到不完全的格律的限制,不可能理解矛盾的微妙性和想像的复杂性。只好听其自然。我们无法改变轻蔑。


  

我们的城市并不是公认的意义所指的城市,但是谁都没有要求如此。它们决定自己的规模,特定的地方有它们自己的定义,使用的语言和诬蔑它们的人使用的一模一样,因此它们如今不是圣琼·佩斯而是奈保尔缅怀的街道和院子以及和他的句子一样短小精彩的小巷;不仅是那普那的喧闹和熙攘而是C.L.R.詹姆斯的《边界彼方》的原型;不仅是卡罗尼平原上的费利西蒂村而是塞尔冯地区,岛上的情况正是这样:吉恩·里斯的老多米尼加岛仍旧和她当初描写的一样,塞泽尔笔下的马丁尼克岛;佩斯笔下的爪德罗普岛,即便没有了软木帽和骡子,也依然故我;眼看一个地区的文学——用法、英、西班牙几种帝国语言写的文学——在一种并非派生的、并不羞怯的文化的黎明时期依次在一个个岛屿上像花瓣洁白坚实的鸡蛋花似的结成蓓蕾、开出花朵,使人多么欣喜,产生多么得天独厚的感觉。这不是挑衅性的吹嘘,而是对不可避免的事物的单纯的赞美:开花的季节一定会来到。


  

在西班牙港一个石头都发烫的下午,小街给晒得眩眼,茂盛的菟丝子攀缘到了篱笆外面,街角上可以望到椰子树和远处朦胧的山岭,叫人想起沃恩或者赫伯特的诗句“棕榈成荫的城市”,或者想起圣卢西亚岛卡斯特里斯一座木结构教堂里信徒们歌唱“耶路撒冷,*金的土地”时哈蒙德风琴的伴奏乐声。我很难把这种空虚看成是荒凉。充满安的列斯群岛生活的是那种耐性,秘密在于不要问不该问的话,不能要求它抱有它所不感兴趣的雄心壮志。游客们把它看作冷漠、麻痹。有人说,这里没有什么书,没有剧院,没有博物馆,总之没有什么事可做。然而,一个人无书可看时就不得不陷入思索,如果他善于整理思路,就会产生记录的要求,如果没有记录工具,最终不得不背诵,背诵是导致韵律便于整理记忆的过程。书籍的匮乏也有好处,好处之一就是在铺天盖地的平庸之作面前得到解脱,因为如今的书籍创新的不多,翻新的却不少。城市造就了文化,我们这里的城市无非是定期举行集市的小镇的放大而已,那么理想的加勒比地区的城市应该是什么模式呢?城市周围应该有交通方便的乡间和树木葱笼的郊区,后面能有辽阔的平原就更好了。平原后面应该有秀丽的青山;前面则是湛蓝的海洋。城市中心有高耸入云的尖塔,周围则是郁郁葱葱的公园。天空要有成群结队的、带来美好回忆的鸽子飞过,城市的中心要有马匹,对,马匹,那些自从19世纪末期以来已往少见的拉着四轮马车和戴礼帽的公民的牲口——想当初日出时分屋顶上方远处凉爽的山峦里雾气袅袅升腾,女王草原公园的练马场里传出忧伤的蹄声,如今已没有这种情景了——在那理想的城市中心还应该有季节性的马赛,让市民们为这些19世纪的动物的速度和神骏大喊大叫。城市的码头不应该有弥漫的烟雾和大多的震耳欲聋的机器,更重要的是,城市的人种应该是多样的,足以代表世界各地——亚洲、地中海、欧洲、非洲的文化,它的人间百态应该比乔伊斯笔下的都柏林更使人激动。市民们应该根据天性而不是根据传统自由通婚,以至他们的后代会发现追溯血统会越来越徒劳。那种城市不应该有太多的让行人感到困难或危险的街道,它的商业区里应该口音混杂,带有古老语言的痕迹,下午五点钟以应该静下来,它的码头星期日应该绝对阒无人迹。这就是我心目中的西班牙港,在商情和人情方面都合乎理想的城市,那里的居民应该悠然自得而不是行色匆匆,也就是雅典成为文化回响之前应有的模样。


  

西班牙港最优美的建筑是工匠手艺的理想的结晶,不是钢筋水泥和玻璃的大厦,而是巴罗克式的木工,每一件奇妙的设计看上去不像是实际的建筑物,而更像是一幅建筑物的晦涩的图画。城市后面是卡罗尼平原,公路旁边是村落、印度祈祷者的经幡和小贩的水果摊,天上飞来的朱鹮像是飘拂的旗帜。照片上的贫穷!风光明信片上的悲哀!我不是在重建伊甸乐园!提起“安的列斯群岛”时,我指的是阳光、工作和生存的现实。我指的是乡村小路边的一座房屋,指的是加勒比海。海的气息是生存的气息,也是令人耳目一新的希望的气息。生存是执着的胜利,当许许多多事物使诗歌这一行成为无用的时候,它之所以能够坚持下来正是由于精神的执着——一种崇高的愚妄。那些事物可以用一个集合名词——世界——来概括。如此说来,这就是安的列斯群岛的可见的诗歌。是生存。如果你想了解人们看待这些岛屿时所怀的安慰怜悯的心情,不妨看看描绘安的列斯森林以及它们特有的棕榈树、蕨类植物和瀑布的染色版图。它们像供教学用的植物园一般整齐,天空仿佛是一个玻璃橱,下面是别处移栽来的、刻意布置的花草树木,供人漫步或者驾车观赏。版画家和地形测量员镌刻这些景色时,支配他们的工具和铅笔的是一种怜悯心情,给村落起“费利西蒂”这类带有一丝讽刺意味的名字的也正是这种怜悯心情。一个世纪以来,人们都从错误的角度,用错误的眼光来看待这个郁郁葱葱的地方。引起伤感的是这些图画,而不是热带地方本身。这些描绘榨糖厂、码头和穿当地服装的土著妇女的精致的版画被看成是支配版画家和日后的摄影家的历史的一部分。历史能改变艺术家的观点和手法,形成它自己的观点;它出于对过去的缅怀可以重新起一些地名;它可以把耀眼的热带强光减弱成康拉德冷眼观察的散文和特罗洛普游记里的伤感阴郁。


  

游客带来了他们本身疾病的感染,他们的文章甚至把风光变成哀怨和自我蔑视。从建筑到音乐,每一种努力都给贬低为摹仿。特罗洛普的作品里就有这种概念,他认为既然历史以成就为基础,而安的列斯群岛的历史先天不足,后天又因一连串的屠杀、奴役和契约劳工而令人沮丧,因此文化的形成难以想像,那些败落的港口和使人感到压抑的带有封建色彩的甘蔗种植园,根本创造不出什么东西。可是安的列斯群岛的青山绿水和它的充满活力、种族多样的人民都不能苟同这个观点。你走近一处瀑布就会不由自主地站停脚步听它的轰响。如同勃罗德斯基所说,像马一样滞留在19世纪也许不是坏事,我们在安的列斯群岛上的生活在很大程度上仍像是处于上一个世纪的节奏之中,和西印度群岛的小说一样。

即使在格雷厄姆·格林那样令人耳目一新的作家眼里,加勒比地区也带有一种挽歌式的悲怆色彩,也就是勒维-斯特劳斯称之为“悲哀的热带”的绵绵不绝的忧伤。勾起他们的悲哀的是他们对待加勒比的*昏、雨天、疯长的草木和加勒比城市的虚荣攀比的态度,在那些城市里,现代化建筑的庸俗的复制品同矮小的房屋和狭窄的街道形成强烈的反差。这种心态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悲哀和日落时的烦躁和遭了病害的椰子树的*叶一样会传染,但是英国、法国或者我们某些侨居海外的作家描写这种悲哀甚至病态心理时所用的方式有些不对头,甚至是完全错误的。问题在于观察的角度不对,对所观察的人有所误解。


  

这些作家描写了我们未完成的城市的抱负,它们的没有实现的说教式的结局,但是加勒比城市可以在它对自己的规模感到满意时停步不前,正如加勒比文化之不再发展是因为它已经形成。决定它规模的不是游客或者客居他乡的人,而是它自己的居民和建筑。对于那些说你还不是城市,说你没有形成文化的人不妨这么回答:我不是你的城市,也不是你的文化。以后“热带的悲哀”可能会少一些。


  

在这个木筏似的领奖台上可以听到波涛拍岸般的掌声,我们的风景,我们的历史“终于”得到了承认。《终于》是最早描写加勒比的书籍之一。作者是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的旅行家查尔斯?金斯利。那本书是把安的列斯群岛和风光和人物引进英国文学的早期作品之一。我没有看过,但猜想它的调子是温和的。安的列斯不能写自己,只能由别人,由特罗洛普,由帕特里克,利弗莫尔来写,笔调该是我试图描写费利西蒂村的庆典仪式时的笔调一模一样,以一个富于同情心的、心旷神怡的外人身份来写,即使在费利西蒂村观光消遣,仍旧置身事外。隐藏的东西是不能被人爱的。游人不可能爱,因为爱是静态,而旅游则是动态。假如他回到他所爱的地方留下来,他就不再是游人,而处于专注的静态之中,成为爱上地球上那个特定的地方的本地人。因此,不少人说他们“爱加勒比”时,是指有朝一日他们打算再来观光,但永远不可能在那里定居,这是游人和观光客常有的善意的侮辱。再好心的游人也采取居高临下的欣赏态度,浮光掠影地游览这些岛屿,看看它们的奇花异草,它们的贫穷落后。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的散文已经美化了它们。它们的旖旎风光给看过之后也就抛在脑后,正如假期一样。


  

笔名为圣琼·佩斯的亚历克西斯·圣勒日·勒日是第一位以诗歌获得诺贝尔文学奖金的安的列斯群岛人。他出生在瓜德罗普岛,用法文写作,幼年时代是在安的列斯群岛上的一个庄园里度过的,他描写自己作为一个条件优越的白种孩子的童年生活的诗歌,如《忆童年》、《赞歌》和以后的《仿效鲁宾逊》,感情清新明澈,没有一个前人可以相比。像贸易风似的带着盐味的、终古常新的和风终于初次出现在书页上,书页翻动和棕榈叶婆娑的声息“像咖啡香气”似的袅袅升起。


  

加勒比的才华注定是自相矛盾的。有人会说,赞扬佩斯就是赞扬古老的种植园制度、骑马的监工、别墅的游廊和温血儿仆役、戴着白色软木帽的白人的语言,就是赞扬商人一等的词藻和傲慢;伟大的作家往往也干出试图隐瞒自己出身的蠢事,即使佩斯否认他的出身,我们也不能否定他,正如不能否定非洲诗人艾梅·塞泽尔那样。这不是迁就,这是作为诗歌的带有讽刺意味的领域的特色,因为当我清晨看到槟椰子树拂动叶子时,我觉得它们是在朗诵佩斯的诗歌。


  

佩斯缅怀他作为白种孩子的童年的、散发着芬芳和灵气的诗歌和费利西蒂村棕色皮肤的小弓箭手身后的印度音乐,背景同是安的列斯天空下的槟椰树,同样使我感动。我从那些诗歌和孩子的脸上感到了同样昂扬的自豪。既然了解了安的列斯群岛的历史,这又有什么奇怪?世界的历史,我们指的当然是欧洲的历史。是一部部落间互相厮杀和人种净化的纪录。名不见经传的岛屿终于有了自己的创作!棕榈树和清真寺的尖顶是安的列斯群岛的惊叹号。瓜德罗普的大椰子树终于能背诵《赞歌》了。


  

后来,在《征讨》那首长诗里,佩斯收集了一部假想的史诗的片断,其中有边境栅门齿轮的卡嗒声,有寸草不生的旱谷,泛着泡沫、瘴气升腾的湖泊,沙暴中裹紧头巾和大氅的骑手,这些情景和凉爽的加勒比早晨正好相反,一方面,费利西蒂村某个棕色皮肤的小弓箭手听着旗帜招展的空地上传来响亮的神圣的唱词,看着有大象和神猴参加的战斗场面的戏剧;另一方面,那个瓜德罗普岛的白种孩子从长矛林立似的甘蔗田,从种植园的牛车和安的列斯天空仿佛古印地、阿拉伯书法的竹叶组成的图案里收集他自己的史诗的片断,看来两者有很大的反差,性质却没有什么不同。从《罗摩衍那》到《征讨》,从瓜德罗普到特立尼达,到处可以看到破灭的非洲王国、亚州的断垣残壁、叙利亚和黎巴嫩的遗迹的断片,不是埋在地底,而是在我们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搏动。


  

一个弱视的小孩朝着爱琴海一个水湾的平静的水面用石片打水漂儿,那个普通的挥臂动作包含着《伊利昂纪》和《奥德修纪》的跳跃的诗句;另一个小孩在乡村庆典射竹箭,再有一个小孩在加勒比黎明时分听着槟椰子树叶的飒飒的进行曲,事隔几千年,远隔几个群岛,佩斯史诗的浩浩荡荡的远征*带着部落神话的片断就是从那个声音中开拔出发的。对于每一位诗人来说,世界上永远是黎明。历史是被遗忘的失眠之夜;历史和对自然力的敬畏永远是我们最早的发端,因为诗歌不管历史如何发展总是要爱上世界的。作家发现自己目击一种初露端倪的文化的明朗的早晨一枝一叶地逐渐形成时会产生欣喜的力量,为自己适逢其时的好运庆幸,这正是人们,特别是住在海边的人们为什么喜欢向初升的太阳顶礼膜拜的原因。然后“安的列斯”那个名词像潋滟的水面那样泛起涟漪,树叶、棕榈叶和禽鸟的声息便成了一种清新的方言土语的声音。侥幸的话,具有个人特色的词汇,诗如其人的格律,溶入那声音之后,躯体便像一个行走的、苏醒的岛屿似的活动起来。


  

清新的语言和清新的人民,这就是值得庆幸的祝福,也就是必须承担的令人肃然起敬的责任。我站在这个领奖台上是代表他们,如果不能代表他们的形象,至少代表了他们的名义。同时也代表了他们交谈时用的方言,正如那些名称比英语更柔和、更青翠、更生机勃勃的树木的叶子——月桂峡、海浪林、小船林——或者那些树木所指的山谷——圣夏克洼地、麻邦崖、林海子、竹林——或者那些空旷的海滩——醉湾、洼地屋、天堂——这些名称本身就是歌谣和故事,发音不用法语,而用土语。人们早晨起身时可以听到两种语言,一种是树木的语言,另一种是小学生用英语朗诵:

放眼四望,唯我独尊,

我的权利无人和我相争;

从中央到四西八方的海滨,

飞禽走兽都奉我为王君。

啊,孤寂!

哲人们在你脸上见过的千般妩媚如今何在?

我宁肯身居忧患,受怕担惊,

也不愿做这个可怕地方的主宰。

在乡村,一个名叫森杉的姑娘用同样的格律,她在拍手顿足声和自制的提琴、镲镲板和羊皮鼓的伴奏下唱道:

如果我对你说那使我痛苦,

你会说:“一点不错。”

如果我对你说你刺伤了我的心,

你会说:“一点不错。”

如今的孩子们不再动辄玩爱的游戏。日出并没有因为日出而湮没。历史仍旧存在于安的列斯群岛的地形地貌,存在于它的花草树木。大海和中路航线上海难丧生的奴隶们一起叹息,为土著加勒比人、阿华克人和泰诺人(阿华克人(Aruac)是美洲哥伦比部的一个印第安人部落,泰诺人(Taino)是西印度群岛的一个印弟安人部落,两者均已消亡)的惨遭屠杀而悲叹,它流淌的鲜血染红了基地上的银苞菊,拍打沙滩的海浪抹不掉非洲的记忆和绿色监狱木栏似的甘蔗林,被招慕来的亚洲劳工,费利西蒂的祖先,仍在那里服役。


  

那是我童年时期观察周围所得的印象和初期写诗的体会。出自工艺人之手的坚硬的桃花心木雕刻:脸型,沾有树脂的人物,烧炭工人、带着通常不起名字的*狗、前臂抱着弯刀、站在路边的男人;他天没亮就已起身、正要去高地农田干活,由于拂晓的凉意添了一些衣服,高地的农田高他家有好几英里,但那是他自已的土地;还有早上挣扎着起身的渔民、货车马夫,这些原先都是非洲的片断,如今在岛上生活适应、定型、扎下了根,他们像村叶一样是文盲;他们不识字看书,只在书中被人描写,但是他们如果有了足够的学识,也会创造出自己的文学。


  

然而我们的旅游介绍小册子把加勒比海描绘成一个游泳池,合众国伸出佛罗里达那只脚浸在蓝水里晃动,海上岛屿像是浮动的充气橡皮玩具,支起小伞的小木筏上搁着饮料朝她漂去。那些岛屿出于穷困无奈才用这种方式来推销自己;它们的本色蒙受着季节性的侵蚀,同样的服务形象一再重复强调,以至岛屿和岛屿之间没有区别可言,落得一个海洋生态遭到污染、地产交易由部长们操纵的前景,这一切只导致“快乐时光”的音乐和龇牙咧嘴的客套。对于观光客来说,我们的人间天堂又是什么?连续两星期的大晴天,皮肤给晒得像桃花心木那么红,戴草帽和穿花衬衫的本地民谣曲乐师没完没了地敲打“*雀”和“香蕉船曲”的节奏。实际的地域要宽广得多——超出了岛屿地图标出的界限——那就是无边无际的海洋和它的回忆。


  

整个安的列斯群岛,每一个岛屿,都在竭力回忆往事;每一个心灵,每一部种族的传记最终在遗忘和迷雾中消失。穿透迷雾的一束束阳光和突然出现在无际的彩虹。那就是安的列斯的想像的努力和辛劳,点点滴滴地用竹编框架重建它的神像。


  

自从阿华克以来的大屠杀是安的列斯厉史的遭到摧残的根源,近似良性疫病的旅游业会侵染所有那些岛国,不是潜移默化,而是以感觉不到的高速度,直到每一块岩石都被那些白色大鸟似的旅馆的粪便和进步的强光和袭击染成白色。


  

这一切都将消失,民风古朴的山坳角落将荡然无存,发展将把所有的艺术家变为人类学家或者民俗学者,在这之前,还有一些值得爱护的地方,一些不赶时髦的小山谷,那里淳朴的风气还没有被变化的危险所败坏。不是使人发思古幽情的地方,而是像阳光一样平凡单纯的闭塞的神圣场所。我并不是夸大其词,那些地方确实受到了威胁,正如推土机前面的地头,测量员皮尺前的海杏林和枯萎病前的山月桂那样受封威胁。


  

最后还有一个启迪:苏弗里埃尔镇外草木茂盛的山谷里一座简陋的石头教堂,镇上的房屋仿佛要给山林挤进一条褐色的河里去了,阳光下的树叶绿得滴油似的,一个无足轻重的落后的地方如今却受到了重视占我不想把这地方看成是神圣的,也不想赋予它什么,甚至不想让它留在记忆里。穿着做礼拜罩袍的非洲儿童从普通的水泥台阶上下来走进教堂,扶疏的香蕉叶闪闪发光,院子里停着一辆卡车,老年妇女蹒跚地向门口走去。这里应该绘制一幅真正的壁画,不是什么杰作,然而没有地理和历史的限制,却有真正的信仰。这一切会多么迅速地消失!我们正被赶进我们希望是难以进入的地点,羊肠小径尽头的绿林深处,或者海边的地头,从那里望到的不是旅馆,而是只无一人的长滩,远处只有渔民们的像是一个大问号的炊烟。在土著居民眼里,加勒比地区并不是一首田园诗。土著像树木,像海杏林或者山月桂那样从土地汲取干活的力量。它的农民和渔民不是供人怜悯或者摄影猎奇的;他们是流汗的树,树皮蒙上一层薄薄的盐花,但是岛上每天都有无根无柢的树作为诉讼一方在签订有利于承包人的契约,彻底*害着海杏林和山月桂。有朝一日,当地的*府不仅会向树林和海湾,也会问整个人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些脸庞,那些容易堕落的天使,光滑的黑色皮肤和费利西蒂的亚洲儿童观看《拉姆里拉》时惊喜地睁得大大的白色眼球在这里重现,两种不同的宗教,两个不同的大陆,使人心里充满欢乐的痛楚。但是哪有不带担心的欢乐?我站在这个领奖台上,全世界注意的是我而不是他们,我不免担心自己有保持这些单纯的欢乐不让它遭到侵犯的自私之嫌,这并不是因为欢乐的单纯而是因为它的真实。它的真实性可以和佩斯在领受这一殊荣时相比,佩斯从槟椰子树的飒飒声里听到了他自己的小亚细亚史诗的章句,就是想像力在其中徜徉的内心的亚细亚(如果说在我们整个民族的集体记忆之外还有想像力的话),它们的真实性也可以同费利西蒂村旗帜招展的空地上朝天空射箭的小弓箭手的欢乐相比;我现在充满感激之情的欢乐和带有幸福感的担心正像一个打开练习簿认认真真写下眷恋我们的平凡状况的诗章的孩子,诗章也许能包含一个默默无闻的岛屿山头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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